强调“无纸化”作业的时代，本地仍有多位艺术工作者，以纸为媒介，造纸、做纸花、研究纸艺，让纸化身为另一种艺术的延续。
受访者提供照片 数码时代强调“无纸化”作业，纸张似乎离我们愈发遥远，那些依赖书写“洛阳纸贵”的过往不再是常态。但我们生活的空间里，纸张从未消失，而是化身为另一种艺术形态延续着。 本地有多位艺术工作者，以纸为媒介，造纸、做纸花、研究纸艺，让纸在巧手下创造出崭新立体的世界。手工折纸一褶一皱，看似重复的工作，匠人们却乐在其中，期许在平平折折中探索更多可能性，引人重新认识纸艺之美。 林颖心：一纸折出“花花世界”30岁的林颖心是一位“纸花匠”，在她的巧手下，胡姬花、绣球花、玫瑰能通过纸艺，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。几年前当纸花风潮刚在西方流行，她在网上跟着美国师傅学习。选用意大利皱纹纸，纸张坚韧有弹性可以做各种拉花造型。先在纸上剪出花瓣的形状，用卷棒向内卷起提拉，做出弧度，再把花瓣一片片插起来，形成一朵绽放的花。起初林颖心常做的花式如牡丹、太阳花，后来加入了用水粉涂色，做出渐层效果的绣球花、大丽花等，也有本地特色的胡姬花，在华人新年期间很受欢迎。 从爱好到创业，这几年林颖心的纸花生意有声有色，拉动人们对纸花的认识和需求。然而回顾创业初期，当时市场上很少人卖纸花，大家不晓得它的存在和用途。林颖心花了两年时间在社交媒体打响名号，除了做装饰性纸花，也做实用的新娘捧花。但受华人传统观念影响，有些人觉得纸花不吉利，多是其他族群在用。后来看到纸花做出的捧花效果逼真好看，渐渐提升接纳度。这几年也有不少时尚品牌如Kate Spade、Bvlgari等找她合作，制作礼盒饰品。 纸花不受限制与鲜花相比，林颖心认为纸花最大的特点是不受限制，任何颜色、大小都可以做。现实中并不存在的“非常态”花，都可以用纸艺拉花做出来。找她订花的顾客很多有特别要求，譬如杂志拍摄邀约，要配合冬日主题做出从叶到茎纯白色的花。也有客人要定做整朵绿色的玫瑰花，或是特大号——比人脸还大的大头花，都能信手拈来。再者纸花不受花季限制，四季都能盛开，也不依赖物流进口、价格上涨的影响，随时可以做。有些不常见的鲜花品种，在市场上很难找到，也可以看图打样做出来。 创业至今一晃六年，林颖心说没想到做纸花能坚持这么久，而且越做越爱，颇有心得。她透露目前正在跟英国出版社合作，预计明年5月出版折纸花的手工书。趁这两年纸花发展势头正劲，趁热打铁把掌握的技能分享出去。为了准备新书，她也开始尝试用皱纹纸做昆虫，大只蜜蜂、蝴蝶等，伴着缤纷多彩的花海，建起一个“花花世界”。 凯丽：立体纸张做舞裙圆艺术梦一张纸在折纸艺术家凯丽（Kaelie Kwah，41岁）手中，是一门在重复的平平折折中不断创新的艺术。2012年从菲律宾嫁来狮城，凯丽原是园艺景观设计师，从小对艺术充满兴趣，一直有个艺术家梦，只是没找到适合创作的媒介。直到接触纸艺，发现纸张干净易收集，易存放，制作过程也不会太辛苦。 她的作品以简约的几何造型为主，灵感多来自艺术大家，如为本地酒店设计的墙面艺术折纸，受到安迪·沃霍尔“罗夏墨迹测验”（1984）系列作品的启发。名为《脱变》（Metamorphosis）的纸艺品，灵感来自日本建筑师野口勇（Isamu Noguchi）设计的札幌莫埃来沼公园（moerenuma park）。 小笼包与芭蕾舞裙“如出一褶”在她的作品中，最具个人特色的当属折纸做成的芭蕾舞裙。从2016年起，凯丽多次尝试用折纸做不同造型的芭蕾舞裙，这一灵感的涌现竟然源自小笼包。有一次朋友请她去吃小笼包，看到包子上捏出的褶子，她想或许折纸也能做出这种效果。恰好当时女儿要参加学校的芭蕾舞演出，她留意女儿穿的芭蕾舞裙也是一种立体的结构，层叠的裙边和小笼包“如出一褶”，于是突发奇想开始动手做纸裙子。 疫情期间，凯丽花两个月时间，用270克重的七彩纸完成第三个舞裙作品，命名“Dragon Papertutu”，并邀请本地摄影师与芭蕾舞者合作呈现。当芭蕾玲娜身着舞裙，站在滨海中心几何形状的背景墙前，跳跃着优美的舞姿，交错的视觉效果流淌着灵动与美好。 为了融合东西元素，凯丽在芭蕾舞裙中加入了中式旗袍的立领，领口如盘龙而下，一直延续到腰间。裙摆处做出前短后长的效果，衬托舞者的修长身形。她用电脑制图，计算出每个折缝的间隔，一点点折出高低不平的沟壑，让纸张变立体。在边缘处打孔标记，用线把一层层的折纸衔接起来，让纸裙在摆动时更加灵活。裙子上散布着的彩色圆圈，是受到抽象艺术派画家瓦西里（Vasily Kandinsky）作品的启发。当舞者转身，每个圆圈都像在跟着转动，从不同角度欣赏，打破了折纹的统一性，让作品充满动感。 在创作之外，凯丽去年成立纸艺工作坊Wild Paper Boutique，教公众学做纸艺装饰品，也将自己热爱的艺术形式分享给更多人。 许伟豪：不断探索万物皆可造纸一般人对纸的理解是“一张平平的，白白的，能在上面写字、绘画的工具”，到新加坡泰勒版画院艺术创作室（STPI）的造纸厂走一趟，一定会颠覆你对纸张的认识。造纸师傅许伟豪（45岁）原本学习雕塑出身，在这里的纸艺部门一待就是19年。版画院日常的工作是与世界各地艺术家合作，用纸张和版画印刷术呈现不同形式的艺术品。 日常生活中用到的纸，多是由木浆做成。但艺术用纸与一般工业生产的纸张不同，探索的造纸素材更加广泛。过去十几年间，许伟豪及团队尝试过用榴梿、薏米壳、豆芽、沙子等不同材料的纤维做纸。在他的认知中，“万物皆可造纸”，即使现在不行，等几年技术发展了还是可以尝试。 造纸从选材开始，工作室的冰箱里冷藏着各种树皮、毛线、棉花，也有些原材料为了方便运输被压成扁平状的，缩小体积。 许伟豪说：“纸张的柔软度、韧性、厚度等主要取决于两大要素：原材料纤维的长短和吸水性。”说着他拿起手边的两张纸抖动着说：“你听，这个的音调比较高，说明纤维搅拌得比较细。这个音色比较沉，纤维长一些。”因为每天都和纸打交道，许伟豪似乎听得懂纸在说话，通过纸张发出的声音就能判断材质。 每天的水质不同纸张原材料纤维搅拌的时间不同，通常介于六至八小时。搅拌后做成纸浆，放在容器里吸水晾干，水质的好坏是造纸的另一大要素。许伟豪每早开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测水质，“一般人很难察觉，如果你把水放在纯白色的杯子里仔细观察，其实每天的水质都有不同，有时泛黄，有时发蓝，我们要测量酸碱度并做出相应处理，确保水质轻透，拿掉杂质，这样纸张才能够耐得更久。艺术品作为收藏品，尤其要注意画纸的质量。” 在研究造纸之外，许伟豪有机会和不同艺术家合作，探索纸的新玩法，这也是最令他着迷的部分。与雕塑家韩少芙合作的《苁林的探索》，用激光蚀刻在特殊处理的纸张上，做出深浅不一的刻痕，像是经历一场森林大火。与印尼行为艺术家Eko Nugroho合作“Please Donate Your Love”，对方想要一款质感像布一样的纸张，可以用针车在上面缝，做成面具。还有“Love, Ego, Money”的纸雕塑，为了用纸做出完美的球体不变形，尝试改变水的重量，减少对于球体的引力。 在许伟豪看来，造纸是一门集艺术、物理、化学、科技等全技能学科，他坦言之所以能在这一行做这么久，因为纸艺充满可塑性和探索空间。自己像厨师，根据艺术家们的需求，制造他们需要的“纸张料理”，往往一件艺术品的诞生并非仅看成品，就连制作过程本身也是艺术的一部分。 马力、戴炜捷：纸后余生重思纸张意义由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主办，目前正在全岛多所公共图书馆巡回的展览“纸后余生”（Afterwords），记录着马来族书法爱好者马力·马兹兰（Malik Mazlan，33岁）和俳句诗人戴炜捷（Dave Tai，30岁）对于纸张的再思。 一张纸，在物尽其用之后，等待它的是怎样的归宿？当纸上已无空白之处，还能诉说怎样的故事？昔日文人墨客会将纸张送到惜字塔焚化，以示对文字的尊敬。同为文字艺术工作者，马力和戴炜捷受此启发，收集改造生活中常见的废纸，让纸张摇身一变，成为全新的创作素材，结合书法、诗句，创造出17件反映昔日过往、个人成长和环保理念的作品。 思索纸张来源选用的纸张类型包括笔记本、证书、杂志、书信、纸钱、黄历等等，搅碎重塑，在仔细思索纸张来源，背后故事及象征意义后，配上书法题字和短诗，赋予纸张及文字新生命。为了表达“一生名利终归无有”的反思，两人收集了学生时代的奖状证书，搅碎做纸在上面题字“名”。华人用的烧纸钱、黄历在二人的解读里，分别是对“命”和“望”的寄盼。不知从哪里找来1960年代的情书，在没有互联网的日子里，信件是建立沟通联络，寄托思念的方式，因为为收集来的情书题字“想”。 为了这个项目，马力从网上自学造纸术。把纸剪碎成小片后搅拌做成纸浆，用定纸框取出纸浆，放到一块白布上，待纸张凝固结实后，用纸压机压平，放进烘干机蒸发多余水分。纸张重塑的过程，让马力更加了解古人尊重纸张的传统，尤其是带有文字的纸张不可随便丢弃，是对艺术品最大的尊重。 戴炜捷分享通过这个项目更加了解不同纸张的用途，“也希望人们看过展览后，能够仔细观察生活中的事物，不只是专注它们的形体，更是去聆听蕴含在背后的故事。” |
